阅读: 12 发表于 2024-07-25 03:33
杭州一家医院的东北角，有一扇落地的不锈钢大门。
门背后，是三间独立的屋子，从左往右，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太平间，一间杂物间，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。
这是57岁的吴光荣守在这里的第12年。12个365天，他送走了4000多名逝者。
吴光荣不是入殓师，他说自己是守门人。
时间对于他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，手腕上的那只表的作用与其说提醒着他昼夜更替，倒不如说提醒他要珍惜当下。
“我来接你出院。”这是吴光荣这12年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。
这天，吴光荣接走的人让所有人尊敬：“很年轻，才35岁，捐献了器官,救活了另一个家庭。”
从2008年开始，杭州殡仪馆派驻了16名类似的守门人进驻杭州多家医院太平间，他们年龄多在40到60岁之间，他们是一群更懂得生命意义的人。
入行
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，被隔成了两间。
里间是吴光荣的卧室，一张床，一张书桌，衣柜、电视、冰箱，简单而整洁。
小小的接待室，有时候是沉默的，有时候又是啜泣声，还有时候响起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告别，终究是人们要学习一辈子的功课。
墙上有两面锦旗，都是服务过的逝者家属送的。
“在我们这代人的传统观念里，收到锦旗是很光荣的。我怎么也没想到，这份曾人人都忌讳的工作，也会让我受到表彰。”
吴光荣老家江西，文化不高，1996年来杭州谋生活，在冰箱厂、电视机厂都做过，还去工地打过零工。
2004年，杭州殡仪馆公开招聘，他应聘成功，开始从事礼仪出殡。
老婆不在意，但吴光荣还是没跟家里其他人说。“在农村，让别人知道我是干这个的，会瞧不起我们家。”
初入行，吴光荣鼓足了勇气。
刚进殡仪馆半个月，他还不适应，梦到过自己进了火化炉。后来真正接触到遗体之后，他就不再害怕。
“他们只是停止了呼吸，其他跟我们都一样。”
2008年，他进驻这家医院，一个人负责医院逝者的殡殓服务。
平均一个月，他要服务26名逝者。冬夏两季，是他比较忙的时候，多的一天要服务四五名逝者。
12年下来，他给4000多名逝者送行。
我来接你出院
吴光荣的手机铃声很响，这是他对自己这份工作的一种坚守方式，生怕错过每一个工作电话。
“接到医院通知我要第一时间出发的，那是对逝者的尊重。”
电话挂断后，他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，5分钟就能推着遗体转运车赶到病房。
跟护士核实信息后，吴光荣对着逝者三鞠躬。
“我来接你出院。”推车前，他会轻声告别。年纪大的，称呼大伯大妈。差不多年纪的，叫兄弟小妹。
逝者被送往太平间，接下来的2个小时，是吴光荣和他们独处的时间。
人过世后，体温在短时间内可能还会有所升高，身上容易有水肿，热水会使身体起水泡，冷水则能帮助降温。
擦完身，整理面容，穿衣，一系列动作，吴光荣很熟练，但要花费不少精力。
偶尔，他会自言自语。
“父母都已经尽力了。你安心走好。”
“大妈，你的子女都很孝顺，一路走好。”
……
之后，吴光荣就把空间留给家属。
送遗体上车去往殡仪馆，他会再鞠上一躬。
左边1号柜和那些告别瞬间的泪水
一般来说，太平间里的温度会相对低一些。
每天早上6点，吴光荣都会打开紫外线进行室内消毒。
太平间里一共6个遗体柜。上排左边1号柜里有个他，3年了，没等来家属。
吴光荣有时会唏嘘，他默默尽着自己的义务，给予这个“他”最起码的尊重。除了时常确认冷藏柜是否运作正常，每隔两三天，他都会打开看一看情况，决定是否要送到殡仪馆保存，“殡仪馆的设备相对医院太平间要更好一些。家属会来的吧，可能只是一时联系不上而已。”
曾有个19岁男孩出车祸没能救回来。父母离异，吴光荣几次电话联系，父亲都说没钱。“我跟他说，儿子叫了你这么多年爸爸，有钱没钱，你都应该来把孩子接走。”吴光荣每个星期都打一个电话，一年之后，父亲终于接走了儿子。
守着太平间，吴光荣看过太多真实的人世间。
吴光荣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姐妹，五六十岁的年纪，看着挺文气。
她们跟吴光荣说，希望先不要将八九十岁的老父亲放入冷藏柜。
大概有5个小时，姐妹俩一直守着老父亲。摸摸父亲的头，拉拉他的手，然后低头亲吻父亲的脸。“低声说话，边说边默默流泪。”
还有一次，他还没将遗体车推出病房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“扑通”一下跪倒在他面前，哭着喊：“叔叔，求你不要把我妈妈带走。”
5岁男孩因车祸不治身亡，妈妈和奶奶哭晕过去，迟迟不愿离开。
还有，看到一个家庭因为一场火灾而破碎的时候，见惯生死的吴光荣最后“哇”一声哭了起来
……
道别时，从来不说“再见”
这12年，吴光荣的工作时间大部分是晚上和凌晨。
有家属看他辛苦，会偷偷塞红包给他，或者给他香烟，他都拒绝了。“千万别，十多年前就戒烟了。这是我的工作，我是拿工资的，心意我领了。”
临时有事要离岗一两个小时，他就让驻点医院的同事帮忙顶。一年下来，他休息的天数不超过一周。
儿子儿媳都在杭州殡仪馆工作，在余杭买了房。
两个孙女从小跟着他长大。“她们都长得挺好的。”看到家属在哭，孙女还会在门口安慰：“不要哭，让他睡一下。”
他说，因为职业特殊，他不太串门，顶多在微信上和同事聊个几句。
道别时，吴光荣从不说“再见”，而是说“身体保重”。
来源：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 杨茜 通讯员 堵晓芸
原标题：《“他们只是停止了呼吸，其他跟我们都一样”12年送走4000多名逝者，道别时他从不说再见》